原來我們所知道的「雙妹嚜」花露水包裝和跟它同類的畫,曾充當今天社交媒體的角色: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上海香港這些發達地區的商家聰明地把廣告植入印有旗袍美女的月曆裏,然後把月曆送出,因月曆制作精美,所以人都願意在家裏掛著,這樣商家就達到推廣產品的目的。沒多久這些月歷曆就演變成時尚的風向標,連偏遠地區的女人都照着月曆女郎去打扮,東北女人出嫁時甚至會把月曆放進嫁妝箱。
我也有我的「月曆女郎」:12歲那年誤打誤撞考入香港演藝學院少年部,校方給我安排了一位早在80年代就從大陸移民到香港的古箏老師陳傳音。陳老師才貌雙全,每次到她家上課,一抬頭就看到她的照片,沉醉在音樂的同時,我的審美觀也誕生了:雖然當時還沒耳聞「腹中有書氣自華」的說法,但陳老師通過她不經意的一舉一動已給我活生生地演示了這句話的含義。我就很自然整個青少年時期都把陳老師認定為模仿對象。
我對陳老師的崇拜也不自覺地延伸到對旗袍的情有獨鐘。多年來我有一個習慣,看到把旗袍穿出韻味的女人的照片,我會存下來,反復觀賞並且研究她們的生平,探索她們氣質的來源。我得出的總結:穿旗袍有多好看跟受了多少傳統文化熏陶成正比。很多人以為洋人沒法駕馭旗袍,但楊憲益的百分百英國血統的夫人戴乃迭就能反駁這個看法。她父母在中國當傳教士,所以她在中國出生,小時候就接觸中國文化,後來更在牛津大學讀中文。她穿旗袍溫婉可人,因她心靈長期得到中華文化的潤澤。
正因我多年來對旗袍形成了這些固定觀念,加上後來在大陸工作打滾了10年,回港後,看到近兩年才頻頻穿旗袍視人的林鄭月娥,再觀察她如何扮演特首這個微妙角色,體會自然跟一些香港人不一樣:正如要穿出旗袍的古典氣息,需要恒久地修煉內在,沒在大陸土生土長的人跟中國官員打交道,也需要磨練心智懂權術,才看懂對方出的牌。而了解權術的最好渠道可能就是熟悉中史,在史書裏看到那麽多絕頂聰明的人因人性弱點而被暗算,自己的行事為人自然更容易變謹慎。
根據眾新聞報道,林鄭2015年底做了一次旗袍,那次一下子做了六、七件。要知道沒有現代人會覺得把旗袍穿上身會很舒服,如果林鄭當時真的打算退休,本來不穿旗袍連打扮都不會的她,做那麽多旗袍幹嘛!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林鄭最晚15年已收到風聲,中央會有新任務給她。新衣她是添置了(後來旗袍數量更多達30幾件),但公務員出身的她似乎沒意識到需要讀中史惡補厚黑學,因她競選特首前後,屢屢喜怒形於色,同時暴露了自己的無知。比如,16年年底,她以政務司身份(當時她還沒宣布競選特首)上北京洽談西九博物館的事。她一到北京機場就披上大紅外套,應是早已收到被欽點為特首的風聲,所以期待得到熱情的接待吧!當她發覺來接她的一輛24座小巴,她一臉落寞 。等到小巴要離開機場她才記起,要對車外的記者笑和揮手。
其實如果她了解權術, 她會把這件事一笑置之,這只是中史裏上級玩弄下級的慣用伎倆。隨便舉個例子:早在2000多年前,劉邦接見剛向他投降的英布的時候,故意邊聊邊洗腳,氣得英布快要自殺。但英布不知道的是,劉邦怠慢他的同時,也派人按漢王的規格布置好英布的住所,這樣英布回去看到了就哭笑不得,他知道他被劉邦吃定了!回看林鄭,她至今還很把自己當回事,上個月居然把自己當選特首一事推薦為年度十大新聞,所以估計她目前還缺英布的覺悟。
其實期待林鄭能臨場應用歷史,要求還是過高,因她後來的言行證明,她的歷史基礎知識是零。稍微懂點歷史的人,絕不會像她那樣,把網民對她和她支持者的攻擊標簽為「白色恐怖」,也不會用「我要為袁國強平反」這樣的措辭。以「平反」這個詞為例,在國內經常什麽時候用到?有戴乃迭後來的遭遇的那種人啊!她文革期間被單獨囚禁四年,長子被逼瘋,文革後她送長子回英國接受精神治療,結果他卻在那裏自焚而死,自此戴乃迭身心俱損,人生最後20年活在折磨中。就算袁國強被700萬香港市民冤枉,這種「劫難」能跟家破人亡後才獲得平反的人相提並論嗎?
歷史上每當朝廷大官有機會選下一個太子,他們絕對不會選最有能力的王子,而是選最容易被他們操控的那位。 同樣,我相信中央是看上林鄭的自大和不懂中國式權術的弱點。如果你想牢牢掌握對香港的全面管治,你會選一個心理已被你牢牢掌握的林鄭,還是一個擁有錢也買不到的團隊、自己也幾乎沒可能被收買的曾俊華?事實證明中央的選擇沒錯。林鄭當特首才半年,已呼籲港人在一地兩檢議題上不要「屈中央」,不要老是認定一個700萬人的彈丸之地的法治會比13億人的強國優勝。這種文匯大公社論式語言,竟會出自殖民地時期培養出來的AO的口!林鄭可能覺得用這種語言跟穿旗袍一樣,能一下子實現華麗轉身,成為中央紅人,但中央早就知道她會這樣做,只是把她當摧毀一國兩制的工具,等到她民望越來越低,用無可用了,就會狠狠地把她甩,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很危險!
中共一貫的治國方法是掛羊頭賣狗肉,嘴裏說為人民服務,實際上是為人民幣服務;嘴裏說要愛國,實際上要人愛黨。作為中共的傀儡,林鄭嘴裏說要穿旗袍「展示東方女士的特點」,實際上她只是一只披著羊皮的狼,雖然她對中國官場規則的一知半解斷定她沒法變成一只狡猾的狼,但她對香港的破壞比上一任的「狼英」有過之而無不及。
香港變成這樣,我也再沒法模仿老上海月曆女郎了。那天我在社交媒體po了我模仿她們的照片,有網友客氣地說很像,但我心裏知道不像,就算能達到形似的地步,也沒法跟她們神似!她們有這樣的眼神和笑容,是因她們不知1949年後會發生什麽事,而身為文字工作者的我,眼看香港在走49年後大陸所走的路,不禁想到大陸學者謝泳的一句話:「我們的文學為什麽進步不了,因為作家們在他們寫作的時候,沒有自由的心靈,不是他們不知道該寫什麽,而是他們太知道他們該寫什麽了。」── 多年來我從「月曆女郎」找到了自己,今後等待這個自己的會是什麽我卻不知道,想到這裏,我還能笑得出嗎?